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執(zhí)行院長喻國明教授做客山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與山大學子探討互聯網的發(fā)展對人類社會的意義，以及互聯網發(fā)展進入轉型期后的技術邏輯與價值準則。
互聯網歷經20年的發(fā)展，人們對其已有一定的了解，但是，對于互聯網的誤解可能遠比真知灼見要多。互聯網作為一種全新發(fā)展邏輯的創(chuàng)新之舉，有著全新的思維和范式，也能解決新的問題，所以說，互聯網時代是全新的開始。當下的現實社會不同于傳統(tǒng)社會，是由互聯網連接、構建形成的新現實、新環(huán)境和新生態(tài)，用傳統(tǒng)的眼光看待新問題已經不符合時代的要求。
中國近幾年一直強調創(chuàng)新，創(chuàng)新分為兩種形式，一種是0到1的創(chuàng)新，另一種是1到100的創(chuàng)新。中國往往急于做1到100的創(chuàng)新而忽略了0到1的創(chuàng)新。比如媒介融合，中國將互聯網轉型的重點放在渠道端的整合上，但是由于現在渠道太多，有效的渠道整合發(fā)布內容不能完全觸達到人。因此，想要使信息內容真正觸達到人，就需要市場洞察和消費者洞察。但是主流媒介現在還不能很好地運用大數據實現市場洞察和消費者洞察。喻國明說，“今天的時代如果沒有數據作為標準配置的話，所有的內容都是一個有待認領的無家可歸的孩子，無所依從”?；ヂ摼W技術的發(fā)展，使人們的消費媒介和信息發(fā)布習慣發(fā)生改變。當消費者需求發(fā)生改變時，媒介機構要借助市場洞察，利用媒介融合構建合適的渠道、場景，滿足變化的需求和結構。
互聯網的專業(yè)邏輯
專業(yè)是有一套專業(yè)科學的標準、邏輯、流程和程序的，僅憑直覺與經驗來判斷事物不是專業(yè)。
格局對專業(yè)非常重要?！叭艘欢ㄒ懈窬帧?，具有更高的眼界與格局之后，才能看到事件的大背景，并作出客觀深刻的認識和理解。從“戰(zhàn)略”和“戰(zhàn)術”的關系上看，“戰(zhàn)略”是在哪里做、做什么的問題，“戰(zhàn)術”是如何做的問題。在面對新領域時，人們往往傾向于學好“戰(zhàn)術”、掌握技術，但是忽略了更重要的“戰(zhàn)略”問題，因此，只有站在“戰(zhàn)略”高度安排“戰(zhàn)術”，才能獲得更高的收益。
做研究還不能缺少勇氣。愛因斯坦曾給同行出題，問一加一等于幾？所有人都知道愛因斯坦喜歡搞怪，怕在同行面前出丑而沒有回答。愛因斯坦說：“所有人都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但是為什么沒有人愿意回答呢？因為你們怕在同行面前出丑，正是由于這一點小小的自尊使你們羞于把一個顯而易見的真理表達出來，那么，我們發(fā)現一個真理時怎會有勇氣表達出來呢？”發(fā)現真理是一種能力，而表達真理有時是一種勇氣。
互聯網是什么？互聯網是怎么改變世界的？
互聯網并非只是傳播的技術、工具或手段，它是重新連接、構造社會的革命性力量。上世紀 60年代麥克盧漢提出“媒介即信息”，任何新的媒介不僅僅提供了新的通路和渠道，更是利用新的連接方式重新分配社會資源、資本，為社會提供新的構造方式。維納說，傳播是使社會得以粘合在一起的粘合劑，傳播形態(tài)的改變必然會帶來社會結構、規(guī)則和權利分配的革命性變化。如果我們還是單純地認為互聯網只是工具或手段的話，就會囿于膚淺的表面現象。
互聯網通過連接、再連接、無限連接的方式和連接成本幾乎為零的優(yōu)勢激活了社會的基本單位——個人。在沒有互聯網的時代中，個人只有以機構、單位為主體，并與集體緊密相連才能實現自身價值。而今天，互聯網把每個個體激活，個人不需要依靠集體，就可以實現價值，貢獻力量。從組織到個體，是從低維到高維的升維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能夠形成新的社會組合，所釋放的能力也越來越強。在互聯網的時代下，“大眾創(chuàng)新，萬眾創(chuàng)業(yè)”不只是口號，而成為可能。由主體降解到個人是核裂式變化，所釋放的能量可以稱其為“微”，包括“微力量”“微價值”等。升維之后的社會與傳統(tǒng)社會不同，舊的運行方式、規(guī)則和理念不再適用于新的互聯網升維的世界。在互聯網的世界中，每個人都是傳播者，都有權力將自己看到聽到的向旁人訴說，因此政府不可能僅僅通過“堵”的方式控制輿論。
什么時候人會被人工智能取代？人工智能需要三個前提條件：大量的數據，超高的數據計算能力，超快的計算速度。建立在4G速度之上的直播，作為一種視頻的表達方式，對人們生活的影響越來越大，成為改變世界的力量。過去，話語的表達權和表達方式由權利者所掌握，但在今天，普通人也能按自己的方式表達觀點和話語。雖然，直播中不乏低俗的內容，但它至少解放了人們的話語表達權。在視頻沒有被普通人掌握之前，絕大部分人不能以自己的方式隨意表達、傳播內心所想，而直播視頻幫助人們將自己的話語、追求呈現在所有人面前，而這一切都建立在計算速度提升即技術發(fā)展之上。設想運行速度達到5G時，可能出現的VR、AI技術，可以實現人和物、人和環(huán)境的連接，甚至是現實和虛擬的鏈接，實現場景共享。當人工智能至臻成熟時，社會生產力得到解放，人們可能擁有更多角色扮演機會，人的生活空間會有所拓寬，生命的寬度也會無限延伸。雖然，在現實生活中人們想隨意更換社會角色不太容易，但利用VR技術卻很容易實現。
互聯網發(fā)展的上半場：連接一切
互聯網的發(fā)展階段依次是網絡化、數字化及智能化?；ヂ摼W的上半場解決了連接的問題，形成了三大網絡：內容網絡、人際網絡和物聯網絡。
首先，互聯網的發(fā)展，使內容搜索變得更加簡單。記憶可以由計算機和現代化技術提供，但是計算機至今仍然做不到“融會貫通”。今天，我們可以利用的數據庫或內容有很多，但還沒有意識到，應該充分挖掘這些數據或內容并與專業(yè)知識相結合。“911”事件之后，美國需要鎖定恐怖襲擊人員。在審查抓獲的嫌犯后得知，他們中絕大多數人是不上保險的，以此特征，美國在不上保險的人群中鎖定幾千恐怖襲擊人員。事實上，通過內容聯網可以分析出很多的信息，但是人們似乎沒有還意識到這一點。
其次，互聯網的發(fā)展激活了個人，并連成人際網絡，這對人類社會產生了巨大貢獻。今天的維基百科、互聯網金融等各種基于互聯網的技術使個人的“微資源”被激活，變成公共資源、公共財富。例如，維基百科把“高大上”的知識生產變成每個人都可以為之的事情，并且，得到的結果要比“高大上”的知識精英所做的百科全書要有用、靈活，版本也更加豐富多樣。個人資源被激活后，過去不能被完全利用的“微資源”也被激活、整合、重新加以利用。所以，互聯網通過連接和再連接創(chuàng)造了新的資源平臺和功能價值。
在互聯網時代，人們獲得內容的渠道發(fā)生改變，傳統(tǒng)渠道失靈?，F在，有三種內容分發(fā)或信息獲取方式：第一，傳統(tǒng)編輯分發(fā)，現在所占比例不超過10%；第二，基于社交鏈的傳播；第三，基于算法的傳播；第二和第三種方式所占比重達到90%以上。所以，傳統(tǒng)媒介在今天的傳播中影響力大大降低。在利用傳統(tǒng)媒介傳播時，還應通過內容和形式的再造，形成足夠的滲透能力、轉換能力，這樣才能真正傳播出去。今天的傳播并非一次性完成的，必須考慮社交媒介，所謂“無社交，不傳播”。
今天所說的新媒體“賦能”與“賦權”中，“賦能”意味著過去不能完成的事情借助互聯網的優(yōu)勢可能成為現實，哪怕只是小人物，只要上傳到網絡上的內容能得到人們的認同和情感的應和，就能在層層轉化的過程中，發(fā)生核裂變式的傳播效應，有時覆蓋范圍和產生的影響力比主流媒體還要大，這就是互聯網“賦能”?！百x權”意味著形成了新的權力給予方式，以前權利給予只有行政賦權和市場賦權兩種方式?；ヂ摼W的發(fā)展，促進了新的互聯網賦權方式的產生，其獲取方式與前兩種有本質上的區(qū)別。它與網絡本身的規(guī)模、質量、激活能力和整合能力有關，并與人們的信任、接近、關系連接在一起。目前這種權力雖然不及行政權力和市場權力大，但是，隨著線下生活逐漸搬上互聯網，互聯網權力很有可能超越前兩種，并且越來越強勢。今天影響互聯網權力聚集的不再是事實和邏輯，而是關系的激活和整合，互聯網權力涉及場景因素的進入和非邏輯、非理性成分的調動和使用，它們將成為未來互聯網上最重要的手段、資源，但可惜的是已有的教學和訓練中缺少對學生這種能力的培養(yǎng)。
互聯網發(fā)展的下半場：發(fā)展轉型
互聯網發(fā)展的上半場是把所有的人、物、內容、信息連接成網絡，即網絡化的過程。但是，網絡化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會走到平臺期、瓶頸期?，F在，中國網民人數增加速度降低，上網時間和內容生產也進入發(fā)展瓶頸，這說明，按照規(guī)模發(fā)展的速度來獲得價值和影響力已經成為過去，只有進行轉型才能打破僵局，這也是互聯網發(fā)展的下半場的核心要義。
互聯網發(fā)展的上半場成功連接了個體，形成的是一種粗放的連接。今天，大量生活內容仍在線下，而未來，越來越多的線下生活要搬到線上去。因此，互聯網的連接會變得越來越細膩，這其實是利用平臺建立各種功能，實現平臺垂直化、專業(yè)化的過程。如果說在網絡化階段（互聯網發(fā)展的上半場）優(yōu)勝者是平臺的建造者，如BAT（百度、阿里、騰訊），而在加細、加密、加厚的互聯網發(fā)展的下半場，幾乎所有的個人、組織、媒體機構都有機會成為最后的贏家。在互聯網發(fā)展的上半場，個體由于技術劣勢和能力的不足，極易被強權的BAT企業(yè)擊敗，但是互聯網發(fā)展的下半場，BAT企業(yè)不再具備優(yōu)勢。以地方報紙為例，地方報紙扎根多年，與當地各類資源建立起豐富密切的聯系，與地方有充分的了解和連接，相比于平臺，其服務效果也會更好。平臺企業(yè)（如BAT）也不可能獨攬一切，需要和其他企業(yè)合作，例如，蘋果公司建立APP蘋果商店，滿足各類人的需求。平臺性企業(yè)在垂直化發(fā)展中，必須要有開放的心態(tài)，讓更多的人活動于平臺之上，幫助人們建立更好的、更舒適、更有質量、有價值的生活。所以，對于平臺性企業(yè)而言，未來發(fā)展的基本邏輯是促進更多的個人、機構、組織在平臺上獲得成功，其平臺價值也就越大，互利雙贏。
平臺實現加寬、加細、加密的過程需要靠數字化來導引。過去的服務依靠的是滿足共性，但今天，社會消費升級，社會進化，個體需求個性化使得過去大眾傳播的標準化、規(guī)模化生產不能滿足現在消費者的需求，需要采集、分析、利用數字對個體需求加以描述，實現信息資源與消費者獨特的需求對接。
數字化技術革命使得每一個人的信息泉涌式增長，這些信息提供了重新定義個體價值的依據。所以，數據化被稱為是21世紀經濟能源，沒有數據就沒有活力和生命力，但是為數據插上翅膀的是智能化，只有在智能化下，數據才可能被高效率地利用，各種復雜的計算才能實現。因此，智能化+數據化是互聯網發(fā)展從線下搬到線上的技術邏輯，這是未來互聯網發(fā)展過程的基本趨勢。（整理：柳光辰)
